危機之下，一季度美國大型銀行為什么實現了盈利，而季報盈利、為什么股價還大幅下挫？這要從美國會計準則的更改說起。

　　4月上旬，美國負責制訂會計準則的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宣布了三項對Mark-to-Market會計準則的修改決定，美股、尤其是之前飽受沽壓的金融股應聲大漲。之后陸續公布2009年首季度業績的美國核心金融機構大多轉虧為盈，但其股價不升反跌，顯示對Mark-to-Market會計準則的改革并非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FASB的改革有三項具體內容，在保留以公允價值入賬的大原則下，對非正常市況下的處理方式提供了具體指引。

　　第一項是市場爭議最大的，關于當一個活躍市場并不存在，或是成交價代表賤賣價時，如何決定一項投資工具公允價值的準則，它列出了一系列非正常市況。該指引其實給予了報告單位相當靈活處理的空間，由于有關判斷含有主觀成分，因此它較之前非要以市場成交價(可能被嚴重扭曲)來入賬的做法寬松了許多。

　　第二項改革要求當上市公司發表季度和年報時，要在財報中披露其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其計算方法和主要假設。這就可以讓投資者清楚了解估值如何得來，哪怕它并非是成交市價，而是公司根據估值模型所得。

　　第三項是十分技術性的，關于如何判斷以及作出非臨時性減值撥備的改革。它主要針對的是放在可供出售證券和持有至到期證券這兩大項下的資產，在什么情況下需要作出減值撥備，包含有關減值是否是臨時性的、是否較有可能在其價格回升前就要被迫出售等判斷在內。有關減值還要再細分為是否出于信貸虧損，其處理也各不相同。

　　這項改革適用的證券類別包括股票、美國國債和政府機構債券、美國州/市政府債券、外國政府債券、企業債券、住房抵押貸款證券(MBS)、商業樓宇MBS、CDO(Collateralised Debt Obligation)和其他債券等。而改革生效時間始于2009年6月15日的企業季報及年報中，最早可于2009年3月15日的季報中執行。

　　就如危機并非由Mark-to-Market會計準則而起一樣，對會計準則的改革也不能令危機終結。適用新的Mark-to-Market會計準則，最早是3月15日之后發表的季報，不能追溯到更早之時。就算企業能用它來粉飾業績，其效果也是有限的，因為在危機最深重的2008年，按原有Mark-to-Market要求所造成的打擊已經無法挽回。另外，對賬目最大的粉飾作用是在轉用新準則的那一季度業績，之后的改善空間也會遞減。

　　綜觀已經公布2009年首季業績的美國六大銀行(美國銀行、花旗銀行、JP摩根、富國銀行、高盛、摩根士丹利)，其業績無一不是從去年末季大幅改善，當中的原因，既有今年首季在美聯儲大量提供幾乎沒有成本的資金和金融海嘯過后市場回穩、信貸市場解凍的支持下，銀行凈利息和非利息收入普遍得到顯著改善，也有Mark-to-Market會計準則改革帶來的正面影響。

　　對于后者，在六大行的損益表當中，除富國銀行以外，其交易賬要么從去年最后一季的大幅虧損變為大幅盈利，或是虧損幾乎完全消失。交易賬項正是適用Mark-to-Market的，六大行當中的美國銀行、JP摩根、高盛、摩根士丹利的好轉甚至超過了其盈利的改善幅度，足見會計準則改革對銀行業績的影響之大。

　　然而，美國銀行業未來業績要面對的兩大主要問題業務及表外資產都不是Mark-to-Market會計準則改革所能掩蓋的。

　　目前美國經濟衰退難言見底，失業率難言見頂，作為銀行總資產當中最主要的貸款部分正面對資產質量惡化的壓力。繼2008年增加以倍數計的貸款減值撥備后，美國銀行、花旗銀行、JP摩根和富國銀行這四家銀行在2009年首季的貸款減值撥備，就相當于2008年全年的三至五成不等，而且在金額上均大幅超過其交易賬因會計準則改變而獲得的賬面利潤。根據美聯儲對銀行業各類貸款撇賬率將繼續攀升的判斷，調整Mark-to-Market會計準則現在不能、未來也不能有效抵消銀行核心業務資產質量惡化的影響。

　　還有就是美國銀行業的表外資產問題。根據美國銀行、花旗銀行、JP摩根、富國銀行在其2008年年報中的披露，其表外資產加總達到5.2萬億美元之巨，其中JP 摩根表示有關表外資產的會計準則的改變，令它可能要把1600億美元的表外資產移回表內，花旗則可能要移回1790億美元的資產，分別相當于它們2008年底時總資產的7%和9%。這些表外資產包括按揭、信用卡和汽車貸款等，經濟一日未回穩，它們的撇賬壓力只會不斷增加，把它們移回表內便會對盈利及資本金帶來新的壓力，或會把Mark-to-Market會計準則改革的粉飾效果抵消殆盡。

　　據此，有關改革既不能消除美國銀行業問題的根本，也會為其他的負面影響所抵消，因此不宜對其效果過分高估。

　　其實，市場信息十分發達的今天，投資者是清楚知道應該如何分析公司賬目的，而不會簡單接受Mark-to-Market會計準則改革后的一些數字。

　　這反映在投資者已經把關注焦點從銀行資本充足率(CAR)轉移到一級資本充足率(Tier 1 CAR)，再到有形普通股本(Tangible Common Equity)上；在盈利方面，則從凈利潤轉移到全面收益(Comprehensive Income)上。因為無論公允價值的會計準則如何改動，最終都會反映在某一會計欄目之中。

　　這也是為何在公布首季大大改善了的盈利數字后，美國銀行、花旗銀行、富國銀行和摩根士丹利的股價當天分別下挫24.3%、9.0%、3.4%和9.0%，而僅JP摩根和高盛的股價當天能升2.1%和4.7%的原因。時至今日，美國銀行、花旗銀行和JP摩根的市凈率仍然只有0.35倍、0.25倍和0.91倍，即其股價甚至還低于每股資產凈值，可見投資者是能夠解讀會計賬中的種種含義的。

(作者系中銀香港高級經濟研究員)